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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秋之思

作者: 雷焕2023/08/25情感文章

寒露过后,绵绵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。天地间混沌一片,烟雨濛濛,一场秋雨一场寒,树上的叶子打着哆嗦,任凭风吹雨打,枯叶终于抵抗不过季节的轮回,湿漉漉地黏在地上。秋风秋雨愁煞人,洗的衣服干不了,持续阴雨天,家里的太阳能热水器因为没有加热管,水温始终在20℃左右,十多天无法洗澡,让人感觉很不舒服。想起秋分过后,持续干旱,麦子种不上,父亲坐卧不安,茶饭不思,每天关心着天气预报,盼望着能晴上几日,地里的红苕还没有挖回来。等天晴,成了父亲的头等大事。

多亏几年前,我雇人用石棉瓦把家里的窑背盖了,保暖防雨,一举两得。放在以前,这么长时间的连阴雨,窑顶受潮,粉刷过的墙皮,会不时掉落白灰片片,难看还难受。更重要的是,七十多岁的老父亲再也不用颤颤巍巍地爬上四米高的窑背,拉拽着沉重的碌碡来回碾压窑背上的保温土层。以前,窑背上的土层裸露着,一年四季除了冬天,每逢下雨后,父老乡亲都要上窑背除草,撒麦衣(麦秸皮),用碌碡来回碾压窑背土层,我们这叫"割窑背",为的是下雨天雨水能很快从土层上流走,不至于雨水顺着土层渗到窑里面。在老家,谁家的窑背上草未除尽,不但自家的窑会受潮,还会背上"懒惰"的罪名。窑背上顶着上百方土,是最好的保温材料,使得北方的窑洞才有冬暖夏凉的效果。家里窑背上的上百方土,那是三十多年前父母亲一担一担挑上去的,那根上好的荆木扁担像张弓一样矗立在墙角,父亲用它担粪挑水,担菜挑粮,担炭挑土,担出了一家人的温暖幸福,自己却早早驼了背。

十月弹指秋光暮,暮秋的寒意紧逼而来,秋衣不得换成保暖衣,越往后还得加上毛衣、棉衣。

小时候,入冬前,母亲会在生产队劳作一天,晚上还要在煤油灯下赶制一家人的棉衣棉鞋。她和父亲凑合着穿旧棉衣,我们兄妹三人年年在长身体,她不得不把小的棉衣改大,棉鞋另做新的。萤火虫般的煤油灯下,映衬着母亲年轻时美丽的身影,一针一线,密密缝制着,那笨重的棉衣在今天看来有些"丑陋",但穿在身上却像躺在母亲怀抱里一样暖和。那时候,整个冬天没有青菜,暮秋时节,腌制过冬的咸菜是母亲必须完成的工作。地里种的萝卜、线椒、雪里蕻,再在集上买点甘蓝、芹菜、调料,用一口盛水的大缸把洗净的菜放进去,清水要没过菜顶,再放调料,加盖密封一星期左右,从缸里捞出来,切成丝,浇一点热油就可以吃了。家里的咸菜一直要吃到第二年青菜上市,那咸咸呛呛的味道,伴我们兄妹长大成人,父母亲却走向了人生的暮秋。

春夏时为了防止雨水进烟囱,我找塑料布盖住了窑背上的烟囱。如今暮秋将尽,秋雨送寒,母亲说有点冷,要烧炕,我爬上窑背,揭开裹着烟囱的塑料布,母亲找来几颗父亲劈好的小木柴,塞进炕洞点燃,几缕青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,窑里一下子暖和起来。5岁的儿子也学着奶奶的样子,到院子里找来柴火,塞进炕洞,母亲急切地拦挡他:"好娃哩,不敢再烧了,再烧就太热了。"儿子这才住手,随后搬来积木玩具,摆得满炕都是,母亲也上炕和他一块摆弄起了玩具。

下了半个多月的秋雨终于停了,太阳却羞涩地在云层中时隐时现,一阵秋风摇曳着门前的柿子树,红黄的叶子随风起舞,一颗颗红彤彤的柿子就像小太阳一样光彩夺目,她们是秋天最后的宠物。雨停过一天后,父亲到地里挖出了红苕,没等我下班,自己用那根老扁担挑回了两担红苕,小的居多,他按照大小个,小心地除去上面的土,存放到窑里边。我问他产量,他不住地摇头:"唉,夏天受旱了,要不不会这么少。"我还记得,春天栽红苕的时候,我和他往地里挑过好几担水,靠天吃饭,付出总是比收获多得多。晚上,母亲把红苕蒸熟了,甘甜的味道飘荡在院子里。父亲坐在沙发上,一边吃着红苕,一边看着天气预报,自言自语地说:"后天大风降温了,天要冷了。"在炕上摆弄玩具的儿子喃喃地说:"爷,天冷了不怕,咱家有热炕哩!"窑里传来了母亲爽朗的笑声。

临睡前,我站在暮秋的院子里,仰望朦胧夜空,虽有云层遮挡,但仍能看到点点星光。一丝冷风迎面拂过,我在想,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秋天过去了,春天还会远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