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枸杞头

作者: 甘武进2024/01/17短篇散文

这个春日,忙了一天后我去食堂吃饭。饭前,照例要先来碗汤。走到食堂门口,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,心内窃喜。进去后一看,果真如此:那是我喜欢的枸杞叶蛋花汤。舀上满满一碗:枸杞叶绿,蛋花嫩滑,汤色清淡,看上去就令人食欲大振。静静地喝上一口,新鲜汤汁入喉,味美汤鲜,我身心舒畅,劳累似乎也开始慢慢消退了。

这种汤,在南方很常见。而枸杞叶呢?也很常见。特别在我的家乡,更是常见。春暖花开时节,连着几天淅淅沥沥的春雨,山坡上的野生枸杞树生长出嫩芽、嫩梢来。这嫩芽是枸杞头,有的地方也叫枸杞菜、枸杞尖、天精草、地仙苗、枸芽子与甜菜头等。它们从一棵棵矮矮的、根枝虬曲的枝蔓上展现,在春风中探出无限的神秘,充满了顶天立地的野气。

这是枸杞头最嫩的时候,也是口感最佳的时候。小时候,我常常与小伙伴们一起沿着河滩头、野坟地与山坡走,在野地与灌木丛中寻找野菜,带刺的枸杞自然成为采摘的对象。大家用手在枸杞树上捋枸杞头,轻轻用手指折断就能沁出汁水来。枸杞头烫熟凉拌或者清炒,清香中微有苦味,隐隐约约的。母亲说,不要怕苦,枸杞头清火明目,有着枸杞子一样的功效,多吃一点对身体大有好处。

长大后我才知道,春天的枸杞头鲜嫩味淳,确实是一绝美野蔬,得到了不少名家的青睐,连最早的《诗经》中都有记载:“陟彼北山,言采其杞。”唐代的陆龟蒙尤爱枸杞头与菊花苗,在其所著的《杞菊赋》中曰:“所居前后,皆树以杞菊。春苗恣肥,得以采摘,供左右杯案。”陆先生爱枸杞头到了何种地步?竟将绿意盎然的枸杞头作为案头清供,朝夕赏玩,实为不俗。

苏东坡也是一爱食枸杞之人。他在《后杞菊赋》中说:“吾方以杞为粮,以菊为糗。春食苗,夏食叶,秋食花实而冬食根,庶几乎西河南阳之寿。”同样偏爱枸杞头的还有陆游,他晚年视力仍佳,依然读书、写诗不辍,曾写有《玉笈斋书事》:“雪霁茅堂钟馨清,晨斋枸杞一杯羹。”《红楼梦》里薛宝钗和探春喜吃油盐炒枸杞头,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就专门点了这款风味小食,大观园姑娘们也食之。

汪曾祺在《故乡的食物》中写道:“枸杞是多年生植物。春天,冒出嫩叶,即枸杞头。枸杞头是容易采到的。偶尔也有近城的乡村女孩子采了,放在竹篮里叫卖……枸杞头可下油盐炒食,或用开水焯了,切碎,加香油、酱油、醋,凉拌了吃。那滋味,也只能说极清香。春天吃枸杞头,可以清火,如北方人吃苣荬菜一样。”在汪曾祺看来,春日里枸杞头既有浓厚的乡野风味,又有田园般的清香四溢。

其实,枸杞头的吃法如汪曾祺先生说的一样,很简单。凉拌好了后,马上就有一股子清香滋味直往你鼻孔里钻,由不得你不快快地夹上一口。细细地品品,顿觉齿颊留香;再品,咂咂嘴,方知古人爱这野菜,实是不谬,那滋味美得很哪!也有清炒的,无非是油盐爆炒,刚断生,马上装盘,上桌,碧绿生青的,堆在蓝花瓷盘里,热气腾腾中,活色生香,垂涎欲滴是难免的。

野菜,有最自然的香气,用最简单的方式烹饪,朴实真切,吃的全是原汁原味。当枸杞头以凉拌、清炒、烧汤、煮粥或跟鱼肉等荤炒呈现在餐桌上了,即使桌上还有其w他的荤腥素菜,可这数款枸杞头的菜肴,像伶伶俐俐的小家碧玉,已夺了多少侯门绣户的大半风头;虽说不是主角,其色其香其情其态,叫人难以遗忘。枸杞头就有这等诱人的魅力,吃上一回,我们就心甘情愿地爱上它了。

春日里,桃红柳绿。家里没菜了,没有胃口了,那就去乡下吧,不为别的,就为了那真正原始的、如今难得一遇的美味——枸杞头!春日尝新鲜,不妨多吃些枸杞头,感受春天真正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