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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茶

作者: 闵智2023/10/16短篇散文

茶,这个东西谁都喝过。作为国人的特有饮料,我们对其并不陌生。从古至今,上到王公显贵,下到平头百姓都离不得它。所以,才会有“清早起来七件事,油盐柴米酱醋茶”的俚语。可见,茶是国人日常生活的必然需求品。

我与茶结缘,是七八岁的时候。

在我的家乡,生长着一种野茶。为何称其为“野”?一是生长得野。和常见的茶树不同,这种野茶对生长环境毫不在意,田坎、山林、岩缝……只要种子落在哪里,便在哪里扎根,自然生长,不用打理,不似其他茶树,娇滴滴地活像个富家千金。二是采摘得野。采别的茶,都得仔细挑选,独芽、一芽一叶、一芽两叶分级采摘,更有甚者,要少女在清晨用嘴唇衔下来,实在讲究得很。而针对野茶这样的“粗人”,则是“眉毛胡子一把抓”,不论是尖是叶还是杆,统统拿下,这种野性手法采出的茶,固然品形不佳,但味道浓厚。三是冲泡得野。不似普洱、铁观音这类茶冲泡那般繁复,什么烫杯、洗茶等等手续统统免掉,随意抓一把茶叶扔在缸里,沸水冲泡后静置三到五分钟,完全激发出茶的香气。另一种方法则更加粗犷,用纱布包着,放入水壶中,同寻常烧水那样,水开即喝。这样的野性茶叶,也许只有云贵高原深处的“野蛮人”才能降服。暴戾的苦涩和浓郁的茶香入口后兵分两路,一路从鼻腔直冲脑海,让人精神为之一振;一路则顺流而下,直入五脏,在天热时消暑提神,天寒时暖身温心。这样的茶,已很久没有品到了。

我第一次饮这样的茶时,是一个酷暑。放学归家途中与玩伴疯打,回到家中只觉得口焦舌燥,看见堂屋里的大桌上放着一口搪瓷茶缸,那是父亲的专属品。打开盖子,一股清香茶气勾引着我的味蕾,让我止不住的心痒痒。但看见茶缸内壁上一层褐得发黑的附着时,我皱了皱眉头,有些不敢下嘴。终究是理性的克制抵不过欲望的诱惑,我闭着眼、大口大口地灌入口中。初入口时,一阵清凉让我浑身一震,顿时感觉暑意全消,四肢百骸得到滋润,瞬间让生命得以重生。入口之后,苦涩充斥着舌尖、口鼻、咽喉,这样的滋味,与其说这是茶,我更愿意相信这是药,很苦很苦的中药,苦得让人流泪。本想将其吐出,但饥渴之感将我变成一块干涸海绵,见了水就想充分的吸收,直至喝饱。凉茶入腹,苦味渐渐化为无形,只感觉腹部逐渐肿胀,捧着茶缸,换了口气,一股子甘甜从喉咙处缓缓弥漫,似乎是一种反馈,也似乎是苦涩之后的一种弥补。

后来,父亲告诉我,这茶如同人的一生,先是苦和涩,从肉体上、灵魂上折磨你,这样的折磨会让你觉得生活了无意趣,会让你逃避生活中的苦和涩。但只要咬紧牙关挨下去,苦涩之后的甜蜜会让你重拾对生活的希望和热爱。茶如人生,味道不会一直甘之如饴,总会在意想不到之处给你当头一棒,但“阳光总在风雨之后”,苦尽甘来时,一切经历的苦和涩,都值得珍藏、值得回味。

自那次大胆尝试之后,我便与这野茶无缘了。在大学期间,习惯了饮茶,对各种茶叶来者不拒,都匀毛尖、湄潭翠芽、云南普洱、六安瓜片……这些茶没少让我糟蹋,但无论哪一种茶,都难以让我找回失落已久的“苦尽甘来”。我想,贵州汉子骨子里的“犟拐拐”基因与那野茶一样,生于斯、喜于斯。“老班子们”说:我们泥腿子和野茶一样,都是能苦能甜。苦于生长之地,甜于生命回馈,人与茶一样,都是“苦哈哈”,也是“蜜罐罐”。

现在,我仍在找寻那野茶,也在找寻那份“泥腿子”的真趣。

但,找不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