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烟火飘年味

一踏入腊月的门槛,杀年猪、灌香肠、熏腊肉、熏豆腐干、做土酒、迎腊八、祭灶神……陕南乡村的烟火气息逐渐弥漫开来,氤氲成一幅古朴淡雅的乡村写意画。

乡村的冬天是熏出来年味的前奏曲,腊味里蕴藏着独特的味觉密码。冬至一过,乡村就进入杀年猪熏腊肉的时节。杀年猪是一项神圣的大事,讲究的老人要翻皇历看吉凶选日子,特别要遵从“逢亥不杀猪”之习俗,老人说十二地支中亥是猪的本命日。杀猪当天,在肥猪赶出猪圈时,主人还会“喏哇— 喏哇—”大声呼唤,祈求来年六畜兴旺,家人和睦。年味就从村子里袅袅升起的腊味开始了,这腊味催着远离家乡游子的回家脚步。

腊月逢上父母大人过生日,必选择这个吉日杀过年猪,子女们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回家。杀猪匠把猪肉分割成七八斤的块状,待完全冷却,父亲就会细心地把鲜肉一层一层抹上盐粒,再置入大木桶中腌制七天,风干数日后用山里特有的柏树丫、甘蔗皮、橘子皮和锯末等熏制腊肉。此时此刻,院落的烟雾就会升腾起来,与左邻右舍飘来的做豆腐、炸油条和烤酒各种烟火气集合,古朴温情的村庄被亲情包裹其中,缥缥缈缈犹如仙境,这是人间最美的气味。父亲熏制的腊肉泛着金色光泽,挂在堂屋就是一块块“礼条”,这就是乡村油汪汪的日子。客人来了煮上一吊,经过烧制、脱皮、清洗等加工环节,做出的腊肉红润,肥肉淡黄,风味独特,无须再加工,切片后直接上桌。在父亲看来,腊肉承载着一家人全年的口福,来不得半点偷巧和虚假。

乡村的冬天,乡亲们闲置下来,有了难得的空闲日子,就开始“煨”日子了,煨,讲究文火和武火,武火热烈让汤汁滚沸入味,文火慢炖滋味才会持久温厚。煨一壶老酒,飘散出浓浓的醇香,让一个村子都醉了;煨一吊罐猪腿,肉香蘑菇香土豆诱得喜鹊喳喳叫;煨一锅老豆腐,咕咚咕咚的钢筋锅里,翻腾着鲜嫩的日子。炉膛里煨出乡味绵长,是“最是人间烟火色,且以美食慰风尘”。

煨出来的美食出锅后,父亲总会给左邻右舍端去一碗,大家互相品鉴一番,同时感恩土地的恩赐。有人说煨是一种火候,在父亲眼中更是一种尺度、一种境界,人间有味是清欢,有味人生都是煨出来的。

乡村的日子是熬出来的,苦日子、甜日子都熬。冬天是熬日子的最好时节,熬一锅红薯糖或者玉米糖,让年味甜起来,母亲把挂在屋檐下受过冻的红薯取下来,一个个洗净,剜掉“黑疤”放进锅里熬,甜甜的糖味满屋子飘散。熬好的红薯糖,黏糊糊,玛瑙色,剜一坨塞进嘴里,黏黏的、软软的、甜甜的,巧手的母亲做成爆米花糖,那是诱人的年味啊!

熬百草汤。父亲总要采一些草药,放在土吊罐里熬,咕咚咕咚的吊罐里,翻滚着泛黄的草药汤,一股股苦味涌来,晾温的草药汤,母亲逼着我们喝,还说苦能治百病。我们一饮而尽,喝下苦苦的药汤。在乡下,乡亲们都习惯用中草药热水泡脚,并总结了无数“中医调理”阴阳平衡大全:“脚是人之根,脚热暖全身”“晚上洗脚,当吃补药”。“端午百草都是药”,乡亲们都会提前在端午节前后,采集艾草、菖蒲、苦蒿、夏枯草等植物,放在房前屋后以备急需。冬季来临,就会把这些“端午草”放在锅里熬煮,同时加上落地的车前草、水灯草、橘皮,加上这一年的阳光、细雨、繁花、落叶,熬制成馥郁芬芳的“百草汤”。此时,烟火的味道混杂草药的苦涩馨香,在房内氤氲蔓延,一家人用热气腾腾的“百草汤”泡脚,度过一个个漫漫冬夜。

四方食事,不过一碗人间烟火。烟火是乡村的暖色,温暖着游子的记忆;烟火是最美的底色,牵系着游子的乡愁。有烟火气的生活,有熬熏煨,有水意有火意有诗意。人间烟火味,最抚凡人心。如今,许多在外打工谋生的农村人趁着乡村振兴的春风返乡创业,一度寂静的乡村再次升腾起生活的喧闹与红火,让乡村烟火更旺更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