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逮蛐蛐

作者: 马腾驰2023/06/26抒情散文

儿时在老家大张寨,我曾有过多次逮蛐蛐的经历。

记得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暑假,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前院子里有棵一人抱不住的大核桃树。他们家养了很多的鸡并有话传出来:"给鸡没啥吃,地里的馊蝼蝼(老家方言,指蛐蛐)多得很,想用馊蝼蝼喂鸡呢。谁家娃有空闲功夫,只要弄一瓶子的馊蝼蝼,就给核桃吃!"

当天中午,就有一个玩伴去地里逮回一瓶子蛐蛐,"核桃树人家"说话算数,果真给了他一大把核桃。这位玩伴,坐在他家大门口的石墩子上,剥去核桃的青皮,砸开核桃,边吃边说:"去地里逮馊蝼蝼,要拿‘核桃树人家’的大瓶子,随便拿一个瓶子不行!你拿碎碎的一个瓶子,还没弄就满了,那不行,人家不给你核桃的!"

他吃核桃时,为了充分表现核桃的那个油香,两个腮帮子很夸张地鼓着。咽下去核桃,还很享受地再咽几次口水,那是要把嘴里的油香全部咽下去。他吃核桃时的那个表情,惹得一旁的娃娃们嘴里也起了口水。

那时,生活苦焦,粮食十分紧缺,吃饭都是个大问题,吃核桃,还有杏、枣、梨等果子都是一件奢侈的事。当时的农家院子,大多栽的是梧桐树、杨树与椿树等速生、容易成材的树木,为的是树木成材后扯成木板做家具,盖房可以当作椽用,水果成为娃娃们的稀罕。

记得村子北城门内,路东边紧靠巷道的一户人家,后院子有一棵树冠高过房顶的老杏树。从一树白色的杏花开放,到花落后露出一个个的小青杏,再到它慢慢长大,由青变黄,到最后杏子完全成熟,几个巷子的娃娃,都虎视眈眈地瞅着那杏树。

每到黄澄澄、繁密似蒜辫子一样的杏子挂满枝头,就有淘气捣蛋的娃娃,站在人家墙外的巷道上,左右一看没人,用手里提前准备好的小瓦片,狠劲地撇到树上去,想打下几个杏来。杏树树冠大部分都在院子里,伸出墙外的几根枝条上并未挂果。咣哩咣当,咣哩咣当……打下来的杏倒是不少,但都掉在了人家的院子里,院外的巷道上连一个杏也没落下。怕主人撵出来,打杏的娃娃们一溜烟地跑了。

用瓦片撇杏,为了啥呀?平日吃的都是杂粮,就是这杂粮也常常吃不饱,嘴里更是寡淡无味。撇瓦片打杏,就是想吃几个杏、解解馋。还有,娃娃们为了吃几个杏、几个枣,翻墙上树去偷,被主家发现告诉给他们的家人,怕挨家里人打的娃娃们钻进玉米地里不敢回家。呵呵,那时,娃娃们偷杏摸枣之类的糗事多得很呢。

现在好啦,去地里逮上一瓶子蛐蛐,就能去核桃树人家光明正大地换回核桃吃,多好。于是,就有好几个踊跃而去的娃娃,他们去核桃树人家拿了瓶子。那瓶子,是装头疼片之类药物的茶色大瓶子,他们一人掂了一个,撒腿就朝村外跑去。

太阳似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着,空气里有一股火辣辣的味道,天热得人口干舌燥,无处可钻。机警、善于跳跃的蛐蛐也不是好逮的,它见了人,蹦得很快很远,匆匆去逃命。你快步跟过去,它蹭地一下子又蹦走了,逮一只蛐蛐也要费了很大的劲。好不容易逮住一只,摁死,扔进瓶子里;再逮,再往进扔。瓶子大,忙了大半天,才逮了一瓶子底底朝上的蛐蛐。这时,就有娃娃泄气不逮了,嘴里埋怨开了:"逮到啥时候,才能把这一大瓶子逮满呀?把人累死了!"

第一次逮蛐蛐,除过我和另外一个玩伴,没有几个人把瓶子逮满。第二次去,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去过两次后,另外一个玩伴也嫌天气热、蛐蛐难逮也不去了。逮蛐蛐,就剩下孤零零的我一个人。

逮蛐蛐,不是专门干的事情。给家里的猪羊挑完草、干完家里能干动的农活以后,我是叼了空去的。这个空当,常常就是中午饭后大人们歇息的时候。而此时,正是一天中最炎热、最难捱的时候。

没有一丝风,太阳直愣愣地照在地上。村外的三畛地里,割过麦子的倒茬地已被犁过,翻开的一垄垄土,早已被太阳晒成了一排排坚硬的土块,老家人把这叫作胡茬地。寂静的野外,没有其他人,只有远处地头杨树上的知了,拉长了声调吱吱地叫着。我一个人低头在这胡茬地里寻找着蛐蛐。

脸上的汗水,哗哗地往下流,身上的衣服湿透了,被晒干;又湿透了,又被晒干。胡茬地里,干硬如石头一样的胡茬子,硌得人脚疼。扳起土块,看有没有蛐蛐;没有,再搬。有时刚一扳起土块,就会有几只蛐蛐蹦跳着逃散。有了经验的我,把那个大瓶子往旁边一放,两只手先啪啪啪地拍死几个,再把这拍死的蛐蛐捡起来,放入瓶内。逃走的蛐蛐,钻进了旁边的胡基缝里,不要紧,再去搬那土块,再找它们。

瓶子大,忙活了大半天,才有小半瓶子的收获。我没有气馁,继续扳着土块,寻着逮着蛐蛐。

逮蛐蛐,一转眼已是几十年以前的事啦。到了现在我都弄不明白,那时年龄尚小的我,那么热的天,咋就有了那个韧劲,一个人在毒日头下,不停歇地专心地逮着蛐蛐。每一次逮蛐蛐,我都把那个大瓶子装得满满的,压得瓷瓷实实的。

从地里回来,我把一瓶子的蛐蛐给核桃树人家直接送去。就在那棵枝叶茂盛、树冠覆盖满了整个院子、阴凉阴凉的大核桃树下,先前对其他玩伴,他们家人还要拧开瓶盖看一看,再摇摇瓶子从外边看一看,看装得是否瓷实。他们知道我实在、不会投机取巧,我拿去的瓶子他们看也不看一眼,往桌上一放,就抓了一大把带着青皮的核桃给我。

每次拿回家的核桃,我剥掉核桃外边的青皮,砸开后,把嫩核桃仁先给祖父、祖母和母亲,再分给两个弟弟一些吃。祖父不吃,但拗不过我,就拿了一小块尝尝,心疼地对我说:"热死黄天的,再别去了!你去逮馊蝼蝼的那一会儿,村外没人,就你一个娃在地里,让人操不完的心!"祖父说是说,得了空,我还是去地里逮蛐蛐。我最简单的想法是:逮了蛐蛐,不用花钱就能换回来核桃吃;这么好的事儿,我为啥不干?

逮蛐蛐换回来的核桃,家人吃着,我也跟着吃那一个半个的核桃,觉得特别的香,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成就感与自豪感,我也能顶一个大人用啦!不就是受点热、受点累,多好啊!

离开老家几十年了,许多过往之事都淡忘了,记不清了。可是,只要说到有关核桃、有关蛐蛐的话题,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